淚眼蒙眬中，吳海洋依稀見到了“打江山”的父輩。一霎時，她似乎什么都懂得了，她懂得了父親嚴厲下的慈愛，懂得了母親慈愛后的堅強，懂得了父母坎坷曲折、波瀾壯闊一生的全部意義。

吳瑞林簡介

第十、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開國中將吳瑞林之女。武警總醫(yī)院原眼科主任，主任醫(yī)師、教授、碩士生導師。

姣好的面龐，凝脂的皮膚，艷麗的藏族服飾包裹著A4纖腰，柔軟的腰胯靈動著鍋莊舞的旋律……

臉上流淌著汗水，草綠色軍服遮掩著纖細的腰肢，窄窄的肩膀承擔起幾十斤重的擔子，擔子挑的是——大糞……

你能將這兩種情景“和諧”在一個人身上嗎？

“我當兵就是為了下基層，下連隊，現(xiàn)在卻讓我當文藝兵，我不干，給上級黨委寫信，于是我成了南海萬山要塞——一個7.9平方公里小島上的衛(wèi)生兵。”

“不過文藝專長我也沒扔，經(jīng)常利用業(yè)余時間為戰(zhàn)士們唱歌、跳舞?！?/p>

48年后，從吳海洋向記者述說往事時的平靜中，依然看不出她對自己選擇的后悔，她沉浸在對激情燃燒歲月的懷念之中。

這一切，哪些是源于那個火紅年代的集體意識，哪些是源于她那位打日本瘸了一條腿、又憑著剩下的一條好腿一直追著國民黨軍從東北打到河南、追著美國人從鴨綠江邊一直打到“三八線”，從大山里走出來的“旱鴨子”、卻又偏偏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高級將領(lǐng)，在海戰(zhàn)、空戰(zhàn)中讓蔣介石和美國人大吃苦頭的父親吳瑞林，吳海洋自己也說不清楚。

還有更多的矛盾對立統(tǒng)一在她的身上。

愛海洋，不愛“吳海洋”

吳海洋不知道，從大山里走出的父親為什么給自己取了這么個名字。姐姐海波，妹妹海霞，名字中也都有個“海”字。

1948年，她出生在冰天雪地的東北，是家里的第4個孩子。其實那時父親吳瑞林連大海長什么樣都還不知道。作為東北野戰(zhàn)軍第五縱隊副司令員，他正在遼沈戰(zhàn)役中參加追殲國民黨軍隊戰(zhàn)斗。

沒想到時隔幾年，吳瑞林居然真的成為海軍的一名高級將領(lǐng)，和海洋打了半輩子交道。

紅小鬼出身的父親批評家里人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沒文化”！其實，10歲就從家里跑出來當泥瓦工的他基本上沒讀過什么書，但他天資聰穎，記憶力驚人，靠聽評書聽來的水滸故事、三國故事，他都能倒背如流。每次戰(zhàn)役下來，參戰(zhàn)部隊、參戰(zhàn)人數(shù)、敵我傷亡人數(shù)，多少年后他都記得分毫不差。

但是，對于中國人民解放軍來說，技術(shù)裝備復雜、專業(yè)分工細、技術(shù)性強、機動性大的海軍卻是個“高技術(shù)活兒”。

朝鮮戰(zhàn)爭剛剛停戰(zhàn)時，毛主席問彭德懷，“派誰去守南大門為好？”彭老總說，“打美國佬還是吳瑞林吃得透，派吳瑞林去為好?！?/p>

于是，吳瑞林有生以來頭一次登上艦艇出海。這一次就航行了3000多海里，每天跟水兵們一起生活，一起訓練，向他們請教。

“爸爸雖然戰(zhàn)功卓著，但是沒有打過海仗，外行領(lǐng)導內(nèi)行。但是他的性格是從不服輸，一竅不通沒關(guān)系，他就像個小學生一樣，從頭開始學。在我的記憶中，他就是沒命地工作，每天出海、下部隊。我從小學到中學，都很難見到父親?！?/p>

在吳海洋的印象中，父親吳瑞林很會講故事，講長征的故事，抗戰(zhàn)的故事，抗美援朝的故事，也很會說笑話，常常大家圍著聽他一個人“神侃”，笑聲不斷。不過，他不是講給兒女們聽，而是講給戰(zhàn)士們聽。那時，他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帶艦出海訓練，東起福建、廣東，西達廣西北部灣，南至西沙、南沙群島。走海島，下連隊，和戰(zhàn)士們一起同吃、同住、同學習，甚至同娛樂。官兵們都很喜歡他。

回到家里的父親卻是一副嚴厲的面孔。

吳海洋和兄弟姐妹們的孩提時代是在軍隊大院度過的，當時，吳瑞林的“家法棍”全院人人皆知，不管家中誰犯了錯，都要以“家法棍”處置。

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吳將軍也讓孩子們“聞風喪膽”。嬉笑玩耍時，一聽到父親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馬上就會“堅壁清野”、銷聲斂跡。以至于大哥時常裝著父親瘸腿的腳步聲嚇唬弟妹們。

父親對孩子學習的要求異常嚴格，規(guī)定每人每天除了完成學校作業(yè)外，還必須練字三篇，沒完成不讓睡覺，寫不好還要罰多寫幾遍。一次，大家都寫得不好，他就讓孩子們集體罰跪檢討。也許是從小家里窮沒念過書，他想通過孩子的學習來彌補自己“沒文化”的遺憾。

不過，在著名的“八·六”海戰(zhàn)中，“沒文化”的吳將軍，戰(zhàn)勝了“有文化”的國民黨海軍：

1965年8月5日晨，臺灣國民黨海軍大型軍艦“劍門”號和“章江”號竄至福建沿海進行破壞活動。國民黨“劍門”號，是美國剛剛送給國民黨的千噸級大艦；“章江”號排水量也有450噸。而我軍的護衛(wèi)艇最大噸位只有百噸，魚雷艇噸位只有幾十噸。雙方實力相差懸殊。

吳瑞林迅速研究制訂了“放至近岸，協(xié)同突擊，一一擊破”的作戰(zhàn)方案，命令以高速護衛(wèi)艇4艘、魚雷艇6艘，組成海上突擊編隊。小艇打大艦，打近戰(zhàn)、夜戰(zhàn)、群戰(zhàn)。

“群狼斗獅子”：精密的計算，巧妙的部署，密切的配合，令敵艦暈頭轉(zhuǎn)向，首尾難顧。4個多小時的激戰(zhàn)后，敵艦中彈起火，爆炸下沉。

這是人民海軍創(chuàng)建以來最大的一次海上殲滅戰(zhàn)，一舉擊沉兩艘敵艦，殲敵上百名。捷報傳至中南海，毛主席高興地說：打得好！以小打大，是螞蟻啃骨頭?。?/p>

戰(zhàn)爭是科學的藝術(shù)和藝術(shù)的科學。在槍林彈雨里滾出來的新中國一代將軍，靠著在大浪淘沙的殘酷戰(zhàn)爭大學里學到的最實際的“文化”，以小打大，以弱勝強，不但打贏了陸戰(zhàn)，也打贏了高技術(shù)的海戰(zhàn)、空戰(zhàn)，憑著這赫赫戰(zhàn)功，這一代人的確有資格批評“沒文化”的人。

1971年，美國總統(tǒng)特使基辛格秘密訪問中國，吳瑞林被周恩來總理點名參加會見。基辛格握著吳瑞林的手，以西方人特有的幽默說：“我們美國人對吳將軍的名字并不陌生，而且對您的那個綽號（吳瘸子）更熟悉（全場大笑）。吳將軍是全才，能打陸戰(zhàn)、海戰(zhàn)，也能指揮空戰(zhàn)?。←溈税⑸?、李奇微對吳將軍都感到棘手……”

也許，只有在打了勝仗之后，吳海洋才看到父親難得的笑容，因此，她小時候的感覺是，父親愛海洋，不愛“吳海洋”。

不過，父親對孩子們的學習卻依然抓得非常緊。在南海艦隊時，他每周必定打個電話，跟每個孩子都要說話，詢問學習情況。而體現(xiàn)將軍細心的是，每次到北京開會，他會給每個孩子都買一份禮物，每個人的禮物都不一樣，都是各自喜歡的。

這其中體現(xiàn)的就不只是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