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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竊案如何將《蒙娜麗莎》變?yōu)樽钪彤?/span>
在公眾想象中,偷盜藝術(shù)品的罪犯往往是些雅賊,就像竊書非偷。周潤發(fā)、德尼羅等明星,都曾出演這類題材的影片。好像一沾藝術(shù)的邊兒,刑事犯罪也都跟著純潔起來。世界上從不存在“純潔的”藝術(shù),因為它永遠與少數(shù)人的意識形態(tài)、政治經(jīng)濟地位相關(guān)。精英階級則通過參與文化資本的流通,獲得某種占有歷史的權(quán)力幻覺。一切帶有俱樂部性質(zhì)的活動,其罪惡和價值,都表現(xiàn)在與生俱來的排他傾向之中,藝術(shù)盜賊因而也就有了道德正當性。
可按照專業(yè)人士的說法,這類文藝形象太過浪漫,就和其他領(lǐng)域的俠盜一樣。根據(jù)統(tǒng)計,這類案件多屬家賊招外鬼的俗套,極少用到精巧周密的計劃,更談不上那些驚悚戲碼,而作案目的也大多是為了錢。
在《藝術(shù)世界陰暗面》(Art & Crime:Exploring the Dark Side of the Art World)一書中,荷蘭犯罪學(xué)家泰惠斯(A.J.G.Tijhuis)曾經(jīng)提到一件老案子。這個故事里,倫敦國立美術(shù)館(National Gallery)丟失過一張威靈頓公爵的肖像,警方怎么都查不出線索。畫像的作者鼎鼎大名,就是西班牙畫家戈雅(Francisco Goya),畫中人物是在滑鐵盧戰(zhàn)勝拿破侖的統(tǒng)帥。對于當時的西班牙人,這位英國爵爺打敗法國侵略者,也算救星一枚,畫家應(yīng)該也是抱著真誠的感情為人家畫像的。
總之,國立美術(shù)館領(lǐng)導(dǎo)急得好像熱地里的蚰蜒,可沒曾想,賊人四年之后自動出來投案。大家一看,竟然是個貌不驚人的胖老頭。他坦白說,因為看見博物館有一扇窗子開著,下面還立著維修工留下的梯子,就順梯子爬了進去。作案動機?他說是為了抗議電視收費。
這些人除了破壞正常的展藏和流通秩序,還有意無意地破壞藝術(shù)品。1991年4月14日,也就是加德納博物館出事一年之后,又有兩個竊賊出現(xiàn)在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術(shù)館。畫家文森特·梵高的弟弟提奧(Theodorus van Gogh),生前持有不少其兄未能出售的作品,它們后來成為這家博物館的基礎(chǔ)收藏。
那天閉館后,潛入者藏身館內(nèi),避開警衛(wèi),挨到凌晨再次現(xiàn)身,用槍逼迫警衛(wèi)切斷警報。那次作案,他們總共搶走了二十幅畫,而且都是重量級作品,其中有梵高1890年死前創(chuàng)作的《麥田上的烏鴉》。雖然案件發(fā)生僅幾個小時后,兩名逃犯就被警方緝獲,但其中三幅從木框上割下的油畫,在他們強行塞入提囊時受損。
受損最為嚴重的一幅,是梵高早期的名作《吃土豆的人》。它完成于畫家移居法國之前,色調(diào)晦暗,筆法粗糲凝重,暗淡的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個礦工家庭的簡陋晚餐。畫面的部分后來得到了妥善修復(fù),掛回到原有的展位。然而就在博物館的禮品部,你可以看到這件對于貧弱者充滿同情的作品,被用在一種薯片的包裝設(shè)計中,顯得很不嚴肅。
2002年,梵高美術(shù)館再次被盜,失竊的藏畫直到最近才被意大利警方從那不勒斯追回。作為世界最大的藝術(shù)文物富礦,意大利組建了一支專業(yè)的警察隊伍,專門負責保護這筆遺產(chǎn)。
博物館中的博物館
然而,不管這個國家擁有多少珍藏,尋常百姓心目中最出名的一件(至少在繪畫范圍內(nèi)),卻沒有留在本土。不用說你也知道,這里指的是那幅麗莎·代爾·喬宮多(Lisa del Giocondo)畫像,俗稱《蒙娜麗莎》。對于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說起油畫這玩意兒,第一個想到的,十有八九是它。1517年,它的作者列奧納多·達·芬奇應(yīng)國王弗朗索瓦一世之邀,定居盧瓦爾河邊的昂布瓦斯,直到辭世,并在那里最后完成了這一名作。
你也知道它就在盧浮宮棲身。如同《蒙娜麗莎》成了油畫的代名詞,世人眼里的盧浮宮,也早已升格為博物館的柏拉圖原型,博物館中的博物館,甚至成了一說就俗的話題??烧嬉请x了它,整個故事實在講不下去。究其原因,首要的還不是其中浩如煙海的收藏。作為世界上首座真正意義上的公共博物館,它的首要功能不在藏,而在展。
自12世紀起,盧浮宮就由一座行獵城堡擴展到后來的規(guī)模,或迎合上意,或追逐風尚,式樣與時俱進。1665年,紅衣主教馬薩林建言國王路易十四,召請羅馬建筑師貝爾尼尼赴法。到了盧浮宮,這位代表巴洛克藝術(shù)最高成就的大師,指著那些芒薩爾式屋頂上密集的煙囪,對路易十四說:陛下,這不像宮殿,倒像梳子。他忘了巴黎地處北方,煙囪雖不美觀,卻屬必需。這種大不敬態(tài)度,使他失去了參與擴建的機會。
1682年,太陽王的宮廷遷往凡爾賽,而這座“故宮”將被冷落多年,直到大革命爆發(fā),宮中的王家珍藏對公眾開放。盧浮宮美術(shù)館成立于1793年,算是雅各賓專政元年除舊布新的舉措之一。館內(nèi)整齊有致的藝術(shù)品陳列,呈現(xiàn)出一種秩序感,有如血腥動蕩年代的臺風眼。
盧浮宮的另一項功能,是國民的榮譽供應(yīng)站。它向新社會的公民們昭示,作為法國人,他們就是文明世界的中心,需要培養(yǎng)與其崇高地位相稱的榮譽感。就像《馬賽曲》中所唱:“起來,祖國的兒女,光榮的日子已來臨!”一堆藝術(shù)品的無序匯集,就此被編入一條故事線,一個關(guān)于文明進步的“元敘事”。它為理性、進步這一套意識形態(tài),史無前例地賦予了物質(zhì)的形式。
我們今天見到的其他博物館,基本都在復(fù)述這個故事。而故事背后,還有一套知識系統(tǒng)。啟蒙時期,一些收藏家開始借用博物學(xué)家林奈的分類法,圍繞名家名作,依據(jù)歷史線索布置藏品,而散漫、獵奇的貴族口味,則逐漸式微。先是一個名叫克拉赫的人,在杜塞爾多夫,以派別及作家為索引,為當?shù)剡x帝侯的畫廊重新布展。各國有些存貨的人士,紛紛起而仿效,現(xiàn)代美術(shù)館的雛形開始顯現(xiàn)。
但論影響之深遠,還是要屬盧浮宮的歷史和學(xué)派劃分。它的核心部分,是三大畫派學(xué)說:意大利(又細分為佛羅倫薩、威尼斯、博洛尼亞等)、北方(尼德蘭、德意志、荷蘭)以及法國。名師的家法傳承、影響來源以及歷史貢獻,也開始得到重視和研究。每個藝術(shù)現(xiàn)象都被納入一條清晰完整的歷史文脈。據(jù)我們了解,西方近代藝術(shù)至今沒能脫出這一窠臼。
當代盧浮宮的社會功能,早已發(fā)生巨大變化。這個傳統(tǒng)上供人研習臨摹名家經(jīng)典的場所,逐漸發(fā)展成旅游景點,也被越來越多的人視為上演文化成人禮的舞臺。近年來,這個典禮幾經(jīng)概括提煉,發(fā)展到只要把一組自拍快照上傳到社交媒體,就算搞定。本猴有個做旅游的朋友,旗下的導(dǎo)游能在半小時內(nèi),帶隊看完那里的“三大件”——《米洛的維納斯》《薩莫德拉克的勝利女神》,再就是《蒙娜麗莎》。
巴黎本地人也瞄準了這趟生意。國內(nèi)剛開放時,北京有個常在文藝圈泡妞的法國留學(xué)生,練得一嘴天橋京片子。后來好幾次在盧浮宮見他陪著幾個中國人,都是一身肥肉來回晃動,新置的西裝捉襟見肘,幾根殘毛兒染得比烏鴉還黑?!案魑活I(lǐng)導(dǎo),”這個巴黎地陪滿臉雞賊地指著《蒙娜麗莎》說,“趁這會兒人不太多,我給您幾位再多照幾張。”
早年間去盧浮宮,還能先去其他各館轉(zhuǎn)一圈,從埃及、亞述,再到古典主義、巴比松派。一路看下來,天已向晚,多數(shù)人去了餐館,這時再去那幾個熱點,還能享受到片刻清靜。如今這一手基本失效。直到臨近閉館,《蒙娜麗莎》仍被一層層自拍桿圍得水泄不通。而在不遠處,同樣出自列奧納多·達·芬奇之手的杰作《巖間圣母》,跟前則一片冷落。當我們看一幅畫時,我們究竟想要看什么,或者只是為了被看,這是一個問題。
被偷走的《蒙娜麗莎》
有關(guān)《蒙娜麗莎》最早的文獻記載,可以在瓦薩里(Giorgio Vasari)1550年發(fā)表的《藝苑名人傳》中找到。此后它被不少人視為典范。拿破侖在位期間,曾將此畫移至杜伊勒里宮的臥室,一度成為禁臠。19世紀的英國文藝批評家沃爾特·佩特(Walter Pater),也曾撰文論述此畫作為永恒女性象征的藝術(shù)地位。法國詩人戈蒂耶(Théophile Gautier)則最早注意到畫中人物的神秘微笑。
盧浮宮對外開放后,曾為它開設(shè)私用信箱,甚至還有一個人,模仿少年維特的樣子,跑到它跟前飲彈殉情。因為它太過出名,開始惹人生厭,還被弄成了漫畫,戲仿惡搞。這些都有資料記載。但一幅畫的名氣竟能大到后來的地步,卻跟一個偶然事件有關(guān)。
1911年8月21日,那是星期一,盧浮宮依例閉館。修繕部主任皮蓋在各處巡查時,恰好路過著名的四方大廳。這個展區(qū)專門用于陳列文藝復(fù)興和巴洛克名家。他一路檢閱那些價值連城的作品:從提香、委羅內(nèi)塞、丁托列托、拉斐爾、魯本斯、倫勃朗,直到委拉斯凱茲。其中只有《蒙娜麗莎》一幅畫缺席,它沒有在墻上。皮蓋當時并沒在意。當年博物館管理制度松弛,經(jīng)常有攝影師把畫拿到室外拍照。
皮蓋剛剛離開大廳,墻上的一道暗門便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人。那是一間隱蔽的儲藏室,里面堆滿了三腳架、畫框、調(diào)色板之類的畫具,都是供美院學(xué)生臨摹古典大師之作用的。神秘現(xiàn)身的人個子很小,是博物館雇的油漆工,名叫文森佐·佩魯吉亞(Vincenzo Perugia),他是意大利人。前一天收工后,他沒有回家,而是躲進暗室待了一夜。
確認四下沒人,他跑到《蒙娜麗莎》跟前,把畫摘了下來,然后換上館內(nèi)員工的白大褂,折疊起那幅畫在三塊楊木板上的名作(文藝復(fù)興前期的佛羅倫薩,尚不流行布面油畫),夾藏在衣服里,順著扶梯下了樓。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通道下面的出口已經(jīng)上鎖,他被困在樓梯間,直到一個管道工聽見門內(nèi)有動靜,幫他把門撬開。佩魯吉亞的好運氣還沒結(jié)束。等他趕到博物館大門時,唯一的門衛(wèi)恰好擅自離崗。竊賊就這樣逃離現(xiàn)場。
次日一早,博物館照常開放。畫家路易·貝魯(Louis Béroud)來到四方大廳,支起畫架,準備開始寫生。他的作品屬于行畫,主要取材于巴黎的室內(nèi)空間,特別是歌劇院、博物館和博覽會內(nèi)景,很能討好有錢的外國游客喜歡。然而,本該出現(xiàn)神秘微笑的墻面上,只有四顆鐵釘留在那里。他找到警衛(wèi)報告,可人家根本就懶得搭理他——想必又是哪個攝影師拍完照,忘記把畫送回原處。畫家非常直男癌地打趣道:“一個女人要是沒去找情人,那就一定是在照相?!?/p>
可直到中午,他要等的那張畫還是沒有送回來。在貝魯反復(fù)催問之下,警衛(wèi)這才去問攝影師。對方回話說從來就沒借過那幅畫。下面的事輪到警察去忙了??蛇@件事很難找出頭緒。那年頭的博物館,連個警報電鈴都沒有,更別提什么攝像頭、紅外格柵之類的。博物館領(lǐng)導(dǎo)接到的報告很簡單:它沒了!失竊的消息這時已經(jīng)外泄,新聞界趁機起哄八卦。
人們質(zhì)問當局,下一次會不會輪到埃菲爾鐵塔被偷。關(guān)于嫌疑犯,意見領(lǐng)袖們紛紛捕風捉影,接著開始互撕,就像剛打完雞血。有人說這是美國富豪摩根雇人所為,要不就是德國人暗中使壞。保守派報紙則繼承了壞事一律歸罪猶太人的老傳統(tǒng)。美麗城的黑幫自然也難脫嫌疑。還有人提到亞當·沃斯(Adams Worth)的名字。這個美籍德裔大盜縱橫四海,人稱黑道拿破侖。在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小說里,罪犯之王莫里亞蒂的原型就是此人。
《蒙娜麗莎》一案,恰好趕上西方傳播史的一個節(jié)點。新聞管制放松,加上識字率提高,一些新型小報占領(lǐng)市場,面向受教育程度及收入水平較低的人群。正是這些小報,以聳人聽聞的方式,把重要事件的消息傳送到社會各個角落。關(guān)于盧浮宮名畫失竊的報道,一下子成為全球眾多報刊的頭版頭條,從巴黎到紐約,從倫敦到布宜諾斯艾利斯。一件藝術(shù)品獲得如此巨大規(guī)模的宣傳,歷史上還沒有過先例。此外,盜畫故事還被編成小品,在夜總會演出。這是一張名畫一夜成名的故事,它從原本的名流級別,一下飛升到眾神行列。
九天后,盧浮宮重新開放,拿破侖庭院南側(cè)的入口處車來人往(當年沒有玻璃金字塔),來看《蒙娜麗莎》失蹤。墻上的空位留著四顆鐵釘,夾在一幅提香和一幅科雷喬(Correggio)之間,就像缺掉一顆門牙。這幅尺度謙遜的巨作,還沒混到后來獨占一面展墻的規(guī)格。
人潮當中,有個布拉格年輕人,名叫弗蘭茨·卡夫卡。當時他從米蘭途經(jīng)瑞士的盧加諾,一路北上,親身嘗試一套創(chuàng)新模式,用最省錢的辦法旅游。他籌劃出版導(dǎo)游手冊,推廣自己的食宿攻略,希望借此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不用再去上那糟心的破班??伤吓聞e人剽竊,不肯多談自己的創(chuàng)意,結(jié)果既沒拿到訂單,也沒談下風投。
停留巴黎期間,卡夫卡沒能看到《蒙娜麗莎》,卻平生頭一回坐上了地鐵。和他同行的,是他的朋友馬克斯·布羅德(Max Brod),就是后來違背作家遺愿,把原來商定全部銷毀的手稿拿出來出版的那位??伤麄儾恢?,也是在布拉格城里,當時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姓卡夫卡,一門心思只想當作家。此人還寫過一部小說,講一只甲蟲進化成人的故事,應(yīng)該比較勵志吧。那部手稿倒是真的沒了。這些都是命。
《蒙娜麗莎》一案牽涉極廣,嫌疑人當中不乏各界名流。先是詩人阿波利奈爾遭到拘留,因為他倒賣過一件從盧浮宮偷來的雕像,買主是畫家畢加索。這件雕像的造型,啟發(fā)畢加索構(gòu)思出《阿維尼翁的少女》,開創(chuàng)了一代立體派畫風。
當時尚未脫貧的畢加索新泡一蘿莉,賭咒發(fā)誓要在藝術(shù)世界出人頭地,讓她共享富貴,于是積極搜羅各種獨家專享的風格資源,以圖創(chuàng)新。先鋒詩人一進局子全撂了。等到傳訊畫家時,他也把屎盆子全都扣到阿波利奈爾腦袋上。可警察煩心的不是雕像,而是古畫,最后一看查不出什么名堂,就把倆人都放了。
還有人說“快樂婦人”是被觀眾看煩了,于是伺機私奔。前面說過,Mona Lisa是俗稱,更有文藝氣息的叫法是La Gioconda或者La Jaconde(取決于你是意粉兒還是法粉兒),字面意思是“快樂的女人”。一件高端藝術(shù)品,因為失竊成為公共話題,又意外普及了文化知識,也算是不幸之幸。有家煙草公司打出廣告,畫面上蒙娜麗莎溜出展廳,躲到外面抽煙。相比之下,后來馬塞爾·杜尚給她添的那兩撇胡子,實在是無傷大雅。所以,藝術(shù)家在“流氓”面前永遠自卑。
當時法國一片歌舞升平,史稱“美好時代”。十年前那屆世博會,讓巴黎成為“光明之城”,也多少洗刷了普法戰(zhàn)爭的恥辱。但繁榮的經(jīng)濟并未惠及社會下層,加之肉食者鄙,一面刺激民間叛逆情緒,一面助長頹廢的世紀末遺風。社會心理的扭曲,又讓不少江洋大盜被神話為大眾偶像,并以通俗文學(xué)、流行歌舞等娛樂形式賦予他們美感。信奉暴力的無政府主義者,則頻繁襲擊政府,刺殺政要。至于一般的偷盜、搶劫,就更不在話下,而且手法與時俱進,問世不久的汽車、自動槍械都被用來作案。
這對警方也是激勵。探員單靠經(jīng)驗和線報辦案已經(jīng)過時。這是科學(xué)精神深入人心的時代,念過書的人不管真懂假懂,言必稱龐加萊、愛因斯坦、弗洛伊德。
接手偵辦名畫失竊案的,正是以科學(xué)方法著稱的名探貝爾提翁(Alphonse Bertillon)。此人是查案科學(xué)化的先驅(qū),各國沿用至今的標準化罪犯檔案照以及犯罪現(xiàn)場攝影,都是他的發(fā)明。他的另一貢獻,是將囚犯身體各部分測量后存檔,如囚犯刑滿后重操舊業(yè),便可用于提調(diào)稽對。貝爾提翁法至今仍是人體測量術(shù)的別稱。在小說《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有人恭維福爾摩斯的專業(yè)知識僅次于貝爾提翁,由此可見此人的影響力。他也的確為柯南·道爾塑造神探提供過靈感。
貝爾提翁同樣干過違背科學(xué)精神的勾當。比如,他拒不承認指紋較之人體其他尺度特征,在指認罪犯時更加有效。而在著名的德雷福斯案中,他向法庭提供了錯誤的筆跡鑒定。左拉的《我控訴》一文,便是為這個讓軍方誣告為德國間諜的猶太裔上尉申冤。貝爾提翁沒能偵破此案,因為現(xiàn)場提取的竊賊作案痕跡和警方檔案中的任何記錄都對不上號。
兩年后,潛回佛羅倫薩的文森佐·佩魯吉亞找人銷贓,結(jié)果被人報了警。在法庭受審期間,這個文化程度有限的人打出民族主義這張牌,自稱是為祖國意大利拿回被外族掠奪的文化遺產(chǎn)。他也討厭油漆工這個身份,自稱是一個畫家。不管盧浮宮的館藏當中有多少東西的來歷不堪深究,《蒙娜麗莎》肯定不在此列。它是畫家本人帶到法國,并在法國完成的。
歸還法國前,這件成為世界新聞的名作曾在佛羅倫薩烏菲齊美術(shù)館寄展,供當?shù)厝擞^賞。它畢竟出自一位托斯卡納的天才之手。那個人達到過人類創(chuàng)造力的極限,文藝復(fù)興式人物這一榮銜,他可以無愧專享。
本文摘錄自《博物館竄行記》,順手牽猴 著,甲骨文·香頌|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8年11月,澎湃新聞經(jīng)授權(quán)轉(zhuǎn)載。原標題為《<蒙娜麗莎>失竊案》,現(xiàn)標題和小標題為編者所擬。
編輯:楊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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