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復旦大學教授 周文

針對中美貿易摩擦,中國目前提出的舉措包括加大進口、提升市場開放度等。這些措施一定程度上呼應了美方所謂 “實現公平和對等貿易”的訴求,但不會從根本上解決特朗普的真正憂慮:如何保持美國產業(yè)的核心競爭力。解鈴還需系鈴人,美國的問題只能從美國自身尋求解決之道

今年以來,中美貿易摩擦沸沸揚揚、不斷升級,引起全世界關注。美方不斷滋事,指責中國的產業(yè)政策和貿易政策,甚至拋出《中國貿易破壞性的經濟模式》的文件,對中國經濟模式指指點點。種種指責有道理嗎?

壁壘越堅固,市場越縮小

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讓我們看看美國是如何利用產業(yè)政策發(fā)展經濟,以及美國揮舞高額關稅大棒給世界經濟帶來了怎樣的災難性影響。

回溯美國的產業(yè)發(fā)展史可以發(fā)現,美國的產業(yè)政策有著深刻歷史根源,是確保其經濟崛起和超越英國的利器。按照瑞士經濟史學家保羅貝洛赫的說法,美國是“現代貿易保護主義的發(fā)源地和堡壘”。在產業(yè)政策的扶持下,美國從落后的農業(yè)國家一舉成為世界第一大工業(yè)國。盡管現在的美國政府聲稱不喜歡產業(yè)政策,但產業(yè)政策實質上伴隨了美國200多年。

不僅如此,美國政府還一直通過高額關稅對“幼稚產業(yè)”實施保護、對戰(zhàn)略產業(yè)發(fā)展予以扶持。1820年至1931年,美國平均關稅稅率高達35%—50%。為克服1929年經濟大蕭條,美國還進一步強化關稅保護。1930年6月,美國通過《斯穆特—霍利關稅法》,約有900多種工業(yè)品和70多種農產品的關稅得以提高。其中,農產品平均的關稅水平從20%提高到34%,應納進口關稅稅率從38.2%增至55.3%。

當時,美國的舉措引發(fā)世界范圍內的“蝴蝶效應”。各國保護主義愈演愈烈、壁壘日益堅固,國際市場由此縮小,世界貿易出現螺旋式收縮。本是掙脫蕭條泥潭的舉措,卻越來越產生了負面影響。1929年至1933年,世界貿易額從350億美元下降到120億美元,全球貿易量降幅達25%,且接近50%的降幅是由貿易保護而直接導致的。貿易保護主義帶來的惡性競爭,推動了全球經濟的下行。

為盡快扭轉這一被動局面,美國與西方27個國家不得不達成多個雙邊貿易條約,對64%的應稅進口商品作出關稅減讓,使稅率平均降低44%。但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世界經濟由于深陷泥沼而無法自拔。包括美國自身在內,各國經濟遲遲找不到出路。直到二戰(zhàn),美國經濟才因戰(zhàn)爭帶來的刺激而最終走出困境。正因為這個教訓,二戰(zhàn)結束后,美國開始大力推行自由貿易。

殷鑒不遠?，F在美國又悍然不顧世界經濟發(fā)展潮流,再次動用關稅措施。效果如何呢?最新數據顯示,美國的貿易逆差比特朗普上臺時還要高。這里面,美國和中國的貿易逆差,只增長了0.9%;美國與墨西哥貿易逆差,增長了10.5%;美國與加拿大貿易逆差,暴增了39.7%。

“對等貿易”只是表面借口

中美貿易摩擦只會更加堅定中國做好自己事的信念。

改革開放40年來,我們通過“技術換市場”以及有效的學習和超越,得以不斷增強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但是,在關鍵技術、核心技術上,中國與美國依然有較大差距。無論是從美國的發(fā)展經驗還是從中美貿易摩擦趨勢來看,強化自身的科技創(chuàng)新實力、實現核心技術自主可控的重要性,對中國來說愈發(fā)緊迫。從一定程度上說,真正提升自主科技實力,特別是提升關鍵技術和核心技術的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是對美國貿易制裁措施的有力回應。

針對中美貿易摩擦,中國目前提出的舉措包括加大進口、提升市場開放度等。這些措施一定程度上呼應了美方所謂“實現公平和對等貿易”的訴求,但不會從根本上解決特朗普的真正憂慮:如何保持美國產業(yè)的核心競爭力。

按照經濟學的互通有無原理,要從根本上削減對華貿易逆差,美國放松高技術出口管制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但長期以來,美國寧可保持幾千億美元的對華貿易逆差,也不放松對華高技術出口管制?？梢?對美國來說,保持產業(yè)競爭優(yōu)勢是比實現中美貿易平衡更加重要的政策目標。

現在,中國政府從國家戰(zhàn)略層面規(guī)劃了提升產業(yè)實力和科技競爭力的現實路徑。這其實是美國發(fā)動貿易戰(zhàn)的真正原因。從這個角度來看,現在美國把貿易政策當產業(yè)政策來用,而中國強調從貿易角度出發(fā)來解決貿易問題,事實上雙方是存在錯位的。由此,中美貿易摩擦的走向和結果,還有待進一步關注。但簡單來說,解鈴還需系鈴人,美國的問題只能從美國自身尋求解決之道。

破除西方迷信和過度自卑

美國方面還宣稱,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是真正的市場經濟,市場經濟不應該有產業(yè)政策。這一錯誤觀點是具有誘導性的,必須予以準確闡釋。

首先,市場經濟沒有產業(yè)政策不是歷史真相。在歷史發(fā)展中,歐洲財富的擴散乃至整個西方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都是一系列市場競爭政策作用的結果。

其次,“中國經濟的非市場性質”概念是臆斷。事實上,沒有所謂市場經濟的標準定義,也沒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市場經濟標準。美國可以再次強大,但不能以損人的方式讓“美國優(yōu)先”。美國把自己的經濟模式作為所謂市場經濟的樣板,更是典型的一元中心論。

從語義上講,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是市場經濟,也犯了邏輯學的錯誤。它跟“白馬非馬論”一樣,是強盜邏輯或者說詭辯。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努力探索符合中國國情的市場經濟道路,并且不斷取得巨大成就。正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讓中國從站起來、富起來走向強起來,這是中國不同于西方的優(yōu)勢。從這個意義上說,宣稱“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是市場經濟”,本質上反映了美國“不能容忍”中國的經濟體制優(yōu)勢。當然,社會主義制度和市場經濟的結合是前無古人的偉大創(chuàng)新,許多問題還需探索,還需不斷深化改革。所以,要堅持改革開放不動搖,要以開放促改革。

最后,中國崛起尤需中國理論。西方理論難以解釋中國現象,也不能解決中國問題。隨著中國日益走近世界舞臺的中央,必然會產生與全球化時代利益主體的劇烈碰撞。面對越來越多的重大問題,需要展開高水平的討論,需要提出有效對策。近年來,世界經濟有過好幾次的重大波動,經濟學家都沒有很好預測,甚至還出現了一些誤判。

在經濟學界,一些人只相信西方世界才會是色彩斑斕,中國永遠只能是陪襯;還有人只愿意跟在美國主流經濟學的后面“鸚鵡學舌”,只習慣于在西方的囚籠里跳舞,不斷用中國的素材來驗證西方的命題。這種被動和束縛,是非常不利于維護中國國家利益的。

此外,對于中美貿易摩擦,有兩種傾向必須引起注意:一種是把問題歸咎于所謂中國的高調宣傳所致;另一種是各種各樣的“盛世危言”,認為中美貿易摩擦,中國沒有勝算,絕對承受不起。在網絡上,此類言論受到了一些人的追捧。這再一次提醒我們,有必要破除對西方話語、西方理論的迷信以及對自身的過度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