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視點”記者近日赴安徽、四川、湖北等地調查發(fā)現，多數試點中小城市已經全面放開農民進城落戶，但在“零門檻”前農民落戶意愿普遍不高，有縣城２０１５年農轉非僅２００多人。隨著農村戶口“含金量”逐漸提高，有相當一部分農民愿意在城市買房、工作、生活，但選擇把戶口留在農村。

試點城市戶籍人口城鎮(zhèn)化率普遍低于預期

根據國家“十三五”規(guī)劃，未來五年我國戶籍人口城鎮(zhèn)化率需提高５．１個百分點。據了解，目前，不少參與試點的中小城市，落戶條件已經降低到只要求有合法穩(wěn)定的住所（包括租賃），農民進城落戶幾乎是“零門檻”。但是，記者近日在多地調查發(fā)現，不少參與試點的中小城市戶籍城鎮(zhèn)化率遠遠低于預期目標。

在省級試點安徽，１６個地級市的進城落戶門檻目前基本全部放開。戶籍人口１０００多萬人的阜陽市，放開戶口一年來，市區(qū)落戶人口６０８８人；戶籍人口６００多萬人的宿州市，放開戶口半年來，市區(qū)落戶人口２９２７人；戶籍人口３８０余萬人的蕪湖市，今年一季度全市辦理農業(yè)轉移人口落戶城鎮(zhèn)的人數僅為１０６７人，且其中有１０００人為招生落戶。在農業(yè)人口達１５０多萬人的霍邱縣，２０１５年全縣農業(yè)戶口遷入城關鎮(zhèn)落戶的僅２７３人。

安徽省發(fā)改委相關負責人介紹，從試點推行一年多的實踐看，目前戶籍人口城鎮(zhèn)化率提升較為緩慢。要達到２０２０年３５％的目標，全省每年需轉戶１００萬人左右，但目前進度低于預期。

當前，農民進城落戶意愿低在各地是一個普遍現象。湖北一地級市去年放開城區(qū)落戶政策，同期共有１０萬農民工回流的背景下，農民工城區(qū)落戶人數只有５７００多人。四川省閬中市是全國新型城鎮(zhèn)化第一批試點，２０１５年農轉非人口３１８５人。閬中市新型城鎮(zhèn)化綜合試點辦公室副主任董小偉說，試點原計劃每年有２萬人進城落戶，現在遠遠低于預期。

戶口紅利“三十年河東轉河西”，有人想遷回農村

記者調查發(fā)現，在戶籍人口城鎮(zhèn)化率提升緩慢的背后，存在一定的“逆城鎮(zhèn)化”現象：

－－大多數考上大學的農村學生不再遷戶口了。從２００３年以后，大中專院校學生入學后是否轉移戶口，可根據本人意愿決定。目前，不少地方的農村學生考上大學后，不再把戶口遷往就學所在地城市。

據了解，２０１５年閬中市高考，僅本科上線人數已達１７６３人。與之相比，閬中市公安局提供的數據顯示，２０１５年農村大學生考上大學后，把戶口遷往就學地城市的只有２１人，這其中多數是遷往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閬中市公安局治安大隊副大隊長李瑋介紹，目前，除非考上重點大學有望落戶大城市的，多數農村大學生都不會把戶口從農村遷出。

－－在城市購房、工作、生活，具備落戶條件卻不遷戶口。目前，一部分常年生活在城市的農村戶口人員，已經完全具備落戶城市的條件，但是選擇把戶口留在農村。

湖北宜城市鄭集鎮(zhèn)蔣灣村村民童紅丹和丈夫，去年從浙江回到縣城的水晶廠打工。盡管宜城市已全面放開城區(qū)落戶門檻，但在外務工１０多年的童紅丹和老公的戶口一直留在農村老家，不愿遷進城。童紅丹說，她和丈夫在宜城買了房，孩子能上城區(qū)公辦學校，戶口進不進城，對生活都沒有改變，“但保留農民身份，萬一今后沒有工作，還能回村里種地養(yǎng)活自己”。

為加快推進農業(yè)轉移人口市民化，霍邱縣于２０１５年９月出臺政策，規(guī)定凡在縣城規(guī)劃區(qū)內首次購買商品房，給予每平方米２００元的購房補貼，農村戶口居民可自愿選擇辦理戶籍遷移。記者在霍邱縣政務服務大廳看到，前來申請購房補貼的人數量眾多，但多位農村戶籍群眾表示，他們雖然在縣城買了房子，并不會把戶口遷到城里。

－－不少城市戶口的人想把戶口遷回農村。李瑋介紹，雖然政策禁止城市戶口遷往農村，但是現在幾乎每天都有人打電話詢問怎樣把城市戶口轉成農村戶口。

霍邱縣城關鎮(zhèn)城南村黨支部書記王緒忠介紹，對比農村戶口和城鎮(zhèn)戶口，可以說“三十年河東轉河西”。以前城鎮(zhèn)戶口好，上學、當兵退伍安置都有優(yōu)勢，老百姓想方設法把農村戶口轉成城市戶口?，F在，一些過去轉成小城鎮(zhèn)戶口的、考上大學遷出戶口的經常來找我，想把戶口遷到我們村，但政策不允許。

霍邱縣居民卞自勝說：“我原來是農村戶口，１９９２年父母花了４０００塊錢，給我買了一個城鎮(zhèn)戶口，目的是為了讓我能進城上學，那時候農村戶口上不了縣城的學?！，F在我后悔了，既沒有承包地也沒有宅基地?！?/p>

農村戶口“含金量”上漲，吸引農民自愿落戶城市需盤活土地

湖北宜城市的一項抽樣調查顯示，當地７０％農民有遷到城市居住的意愿，但不愿意遷入戶口。記者調查發(fā)現，農民進城但不愿放棄農村戶口的背后，是農村戶口“含金量”明顯上漲。

董小偉最近對當地農業(yè)戶口和非農業(yè)戶口作了詳細對比，發(fā)現在與戶口相關聯的１２項權益中，就業(yè)、養(yǎng)老保險、教育、基本公共衛(wèi)生服務、公共文化服務等５項城鄉(xiāng)基本無政策差別；土地權益、糧食直補、退耕還林、農村五保、扶貧等５項是農村戶口獨有；只有低保城市補助標準比農村每月高４０元，公租房、廉租房為城市戶口獨有的。

董小偉說：“近年來，附著在農業(yè)戶口上的優(yōu)惠政策持續(xù)不斷出臺，大大增加了農業(yè)戶口的吸引力。農民愿意在城市工作生活，但不愿意遷戶口，是算了一筆利益賬后的理性選擇。”

多位基層干部、專家認為，要提高農民進城落戶的意愿，真正推進人的城鎮(zhèn)化，關鍵要盤活農村土地資產，讓農民和土地“解綁”。國土資源部咨詢研究中心研究部主任王守智等專家表示，目前除常規(guī)征地拆遷獲取補償退出，農民的土地承包經營權、宅基地使用權、集體收益分配權“三權”如何主動退出缺乏制度安排，農村資產的財產性價值無法實現，導致大量農業(yè)轉移人口寧可土地撂荒、農房空置，也不愿從農村遷出戶口。

董小偉算了一筆賬，總體來說，土地是農民的根本保障，房屋是農民的主要財產。在閬中當地，人均土地權益３萬多元，如果不能通過正規(guī)渠道將其變成財產性收入，農民不會退出農村戶口。

目前，如何讓農民與土地“解綁”，中央和各地不斷完善相關政策，展開多項探索。重慶市推行“地票”制度，引導農民自愿將閑置、廢棄的農村建設用地復墾為耕地，形成的指標在保障農村自身發(fā)展后，節(jié)余部分以“地票”方式在市場上公開交易；湖北宜城市探索農村宅基地退出機制，對農民多占的面積實施退出有償獎勵辦法，一年來已有６８戶自愿退出。

多位專家、基層干部建議，一方面要總結完善各地探索的經驗模式，另一方面需要加快頂層設計，從理論和實踐中創(chuàng)新突破，使農民真正從土地中退出來，自愿進城落戶。（記者秦交鋒、徐海濤、許茹、李勁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