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一條河，緩緩地流著。兒時的我特別盼望過年，因為母親總是在過年時才端上熱騰騰的餃子，我們兄妹幾個也只有過年時才有新衣裳穿。成年后，經歷的事多了，記憶就變成了另一條河，河里滿滿地流淌著故事。而我岳父和岳母的幸福河，經常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

幸福河

岳母年過花甲，已孀居多年，兒女又不在眼前。幾次三番，我和媳婦勸她過來一起住，但岳母說啥也不愿意，說一個人在農村慣了，熟頭熟面，串門說話方便，就這樣，岳母成了農村留守老人中的一員。其實，我媳婦說，岳母是舍不得家鄉(xiāng)的那條河。

那條河叫流井，村里人說它像流動的井水一樣清，靜靜地淌過了幾百年。每年春節(jié)，我到岳母家時都要經過。流井河面寬闊，回環(huán)曲折，繞村西流，春風送暖時節(jié)，岸邊楊柳拂堤，水中魚蝦穿梭，瀲滟波光，蕩出無限生機。當年，趕年集回家的岳母，就是在結冰的橋上走過時不慎滑到了河里，恰好被路過的岳父撞見。岳父甩掉棉衣，跳到齊肩深的河里……從此，岳父收獲了愛情，但也落下了嗜酒的毛病。據(jù)說，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岳父當晚在岳母家足足喝了有一斤老白干。38年后，肝癌晚期的岳父躺在床上，握著岳母的手說：“替我看看河、河……”岳父在村里干了20年的支書，對成就了他一生幸福的流井傾注了大量心血：組織村民疏浚河道、沿岸栽柳、抽水澆田、圍河養(yǎng)魚……流井承載了他生命中太多的故事。

聽村里人說，岳父去世后，經?？吹皆滥冈诤舆呣D悠。我知道，那是岳母在替岳父看這條河呀。河里，有流不完的水，更有訴不盡的事……

但不知從何時起，鎮(zhèn)里工廠直排的污水讓原本的流井慢慢變成了污井，刺鼻的氣味漫天飛。岳母坐不住了，讓流井變清成了她的心事。

那段時間，我查閱了流井的資料，發(fā)現(xiàn)流井源于一處山泉，最終匯向韓莊運河，屬于淮河流域的上游支流。借國家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核查的東風，我將情況反映給環(huán)保部門，通過環(huán)境執(zhí)法，通向流井的排污口被堵上了，附近的化工廠全部限期搬遷。經過兩個春秋的洗禮，流井很快恢復了原貌。

去年臘月二十三小年，一大早，我就驅車趕往岳母家送節(jié)禮。禮品是早就備好了的大米、水餃粉、雞，還有春聯(lián)等。兩小時車程后，上午10點鐘，我們一家三口終于站到了岳母家門口。

臨近中午，娘倆操辦起午飯來，我才發(fā)覺還缺少一個“大件”———上路急，忘了買魚。媳婦剛要埋怨，岳母倒高興起來，“走，到河邊，我領你們‘拿’鮮魚去”。聽說能“白手拿魚”，兒子也興奮起來，穿上襖就跑到門外，還催促大人快走。

穿過岸邊青色的楊林，走到流井橋下，橋底是由石板鋪成，高出河面半米許。岳母站在橋底，用叉輕輕掀開河冰，一汪清幽的水泛起陣陣漣漪。我將草筐慢慢沉入河底，再輕輕提上來，一只青魚從筐中閃出白色的鱗光，它瞪圓了眼睛，大張著嘴巴，好像驚訝于我們的到來……（吳成寶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