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瑣事分手后,心有不甘的趙芳(化名)想要挽回感情,情急之下誤信了一家自稱可以提供“情感挽回”的咨詢公司。先后兩次繳納了6380元的費用后,趙芳和前男友的關系不僅未緩和,反而陷入僵局。趙芳不解:明明自己按照咨詢師的要求和前男友接觸,為何適得其反?一次偶然的機會她了解到,咨詢師此前承諾的“專人接觸前男友”的服務并未兌現(xiàn),就在她提出退費要求時,對方又強硬地回復說不僅費用“不予退還”,還拿出當時趙芳簽署的“協(xié)議”要挾她。

北京青年報記者了解到,趙芳并不是唯一的受害人。對此,法律界人士表示,在這些所謂的“合同”或“協(xié)議”中,部分免除商家責任,加重甲方主要責任、排除甲方主要權利的“霸王條款”可以被認定為無效的合同條款。

事件

6380元買咨詢師“支招”

致關系僵化提出退費卻遭拒

23歲的趙芳告訴北青報記者,10月初,和前男友在一次爭吵中,兩人沖動之下分了手,之后趙芳非常后悔,“我們感情還不錯的,分手也不是因為有其他人介入,沒有原則性問題,所以我當時就想著要挽回這段感情?！壁w芳說,她隨手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如何挽回前任”之類的關鍵詞,然后看到了一家自稱可以挽回感情的心理咨詢公司的廣告。

與客服溝通之后,一時心急的趙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表示愿意試一試,對方給趙芳報價3380元,稱會提供為期1個月的服務。

之后,咨詢師還讓趙芳簽署了一份電子合同。趙芳并未細看,便簽下合同付了款。當時,趙芳和前男友并未斷絕全部聯(lián)系,兩人還互有微信。接下來的日子里,咨詢師和趙芳時有聊天?！拔視盐液颓澳杏蚜奶斓囊恍┙仄涟l(fā)給她,她再告訴我怎么回復。但有時候感覺她給的都是套路,并不適合我前男友的情況,我提醒過她,她反倒問我‘你有什么好的方案嗎’,我說沒有,她就說‘那你就按照我的來’?！?/p>

眼見著合同即將到期,趙芳和前男友的關系并沒有太大起色。10月末的一天,前男友問趙芳能不能給他買個電腦,趙芳看到了一絲轉機,連忙問咨詢師“該怎么辦,要不要答應他”。這時候,咨詢師表示“買電腦并不能解決兩人之間的問題”,提出讓趙芳把錢給她,增加一項服務,“她說會找一個專人接觸我前男友,開導他。”趙芳聽信了,通過微信直接轉給咨詢師個人3000元。

這次交費之后,咨詢師還給了趙芳一條建議,讓她一改往日溫和的脾氣,給前男友發(fā)一條“高冷”的信息,“大致意思是讓他這兩天別找我了,說我想通了,就這么斷了吧”,趙芳疑惑了一下,但還是按照咨詢師的意思發(fā)了過去。沒想到,前男友回了一句“好”,之后,兩人關系徹底陷入僵局。趙芳慌了,但咨詢師卻稱沒有問題,還跟趙芳說,公司的專人已經(jīng)加上了她前男友的微信,兩人以朋友身份聊天、打游戲了?！拔艺f給我看看截圖,咨詢師說這是保密的,暫時不能透露?！?/p>

直到最近一次偶然的機會,趙芳見到了前男友,兩人互相詢問了近況,趙芳才知道,最近根本沒有陌生人聯(lián)系過前男友,更不存在咨詢師所說的陪他聊天、打游戲的“專人”。而前男友也知道了趙芳借住這種“情感挽回”的公司在處理兩人的關系,更加生氣,兩人徹底鬧掰了。

感覺受騙后,趙芳向咨詢師提出要回自己支付的6380元,“他們既沒有幫我挽回這段感情,還存在欺騙行為?！钡?咨詢師卻回復說“按照公司的規(guī)定”,趙芳的費用“是不予退還的”。趙芳質問咨詢師所謂的“專人”是編造的,對方回懟說“不聊了”,還稱“想上哪兒投訴都可以”。此外,對方還建議趙芳“再看看合同”,并稱給趙芳“制作方案也已經(jīng)消耗公司的財力物力了”。

回應

稱挽回感情成功率70%至85%

咨詢師有資質但不便展示

這時候趙芳將之前簽署過的電子協(xié)議書重新看了一遍,才發(fā)現(xiàn)作為甲方,自己卻被提出了諸多要求。這份所謂的《咨詢服務協(xié)議書》中,作為乙方的咨詢公司提出,如果雙方對服務內容出現(xiàn)爭議時,“在法院或市場監(jiān)管局未認定乙方存在違法行為并出具書面通告前,甲方不得向各大網(wǎng)站平臺、媒體或者個人等投訴、舉報或傾訴、談論,不傳播有關乙方的負面消息”,協(xié)議還稱,“若出現(xiàn)上述情況,甲方須向乙方賠償名譽損失費3萬元,并于乙方所在地省級以上報刊登報道歉澄清并刪除任何有關乙方負面評論”。

協(xié)議中還規(guī)定,“自簽訂之日起,甲乙雙方不得單方面終止合同”,并稱“協(xié)議簽訂之前,乙方未向甲方做出任何與咨詢服務結果有關的結果性保證和承諾……甲方不得以乙方服務結果的不滿意而要求返還咨詢費用”。此外,在免責條款中,協(xié)議中還不斷強調“如因甲方故意隱瞞或提供虛假信息導致咨詢服務的效果受到影響,乙方和咨詢師將不承擔任何道義和良心上的責任。咨詢師在服務中和服務后均不對甲方的任何個人行為承擔法律和道義的責任”。

趙芳總結了一下,這份協(xié)議中,作為甲方的自己,權利未受到任何保護,反而是作為提供服務的乙方,為她設置了諸多門檻,各種“不需要負責”“不允許投訴”。

11月17日,北青報記者以咨詢者身份致電趙芳購買服務的貝殼心理咨詢(山東)有限公司。談及趙芳的遭遇,客服人員稱“那是同行競爭,惡意編造的假消息”,對方還表示,按照他們的大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該公司挽回感情的成功率平均在70%至85%。

而經(jīng)客服推薦的一名高級咨詢師則告訴北青報記者,趙芳沒有成功,“是因為她沒有按照咨詢師給的流程來做,執(zhí)行不到位”。對于趙芳所描述的欺騙行為,該咨詢師直接回復說“是同行的負面詆毀”。談及挽回情感的成功率時,該咨詢師主動介紹說,一般戀愛挽回的成功率為80%至90%,婚姻挽回的成功率為60%至70%。問及該公司從業(yè)人員是否有資質,咨詢師自稱“有心理咨詢師和婚姻咨詢師的證件”,北青報記者提出想要查看,對方搪塞稱“收費后才能展示,涉及個人隱私”。

探訪

網(wǎng)售挽回服務報價2500元起

多使用“不許退費”等“霸王條款”

和趙芳遭遇差不多,一名同在該公司花費3000元購買“情感挽回”服務的受害者稱,經(jīng)過咨詢師的“挽回”,兩人的關系不僅未好轉反而惡化了,現(xiàn)在她將情況反映到當?shù)氐南M者協(xié)會,經(jīng)過協(xié)商,商家也僅愿意賠付600元。

北青報隨機添加數(shù)名提供“情感挽回”的服務商家,對方收費從2500元至5000元以上不等。通常,商家先要求購買服務的用戶回答一些問題,諸如“雙方年齡、職業(yè)、經(jīng)濟收入”“如何相識,誰主動提出交往”“正式分手時間”“交往過程中,多是什么問題產(chǎn)生爭吵和矛盾,誰先低頭?”“分手是否涉及家庭反對、新歡舊愛、經(jīng)濟糾紛”等。此外,商家也會提供所謂的“協(xié)議”,與趙芳的經(jīng)歷類似,在這些協(xié)議中,主要保護的卻是商家乙方的權利。多數(shù)商家會規(guī)定,“不接受(用戶方)任何形式的退費要求”。

律師觀點

小心被“霸王條款”侵犯合法權益

北京市康達律師事務所的韓驍律師表示,“情感挽回”協(xié)議從實質上來看,是一種委托服務合同,且有一定的道德及個人隱私屬性。根據(jù)我國《合同法》規(guī)定,依法成立的合同,自成立時生效。如果協(xié)議是雙方當事人真實的意思表示且不違反法律、法規(guī)強制性規(guī)定,合同是成立并生效的。

但韓驍律師指出,以趙芳所提供的《情感挽回合同》為例,其中存在一定的“霸王條款”,“這種合同實際上是一種委托合同,根據(jù)《合同法》第四百一十條的規(guī)定,委托人或者受托人享有任意解除權,而《合同》中卻約定‘甲方不得無故單方面終止合同’?！?/p>

而就合同中還約定了“甲方如果對服務內容有所爭議的,不得向各大網(wǎng)站平臺、媒體,或者個人進行投訴、舉報或者傾訴、談論,不得傳播有關乙方的負面消息”,以及“甲方不得以乙方服務結果的不滿意而要求返還咨詢費用”這些細節(jié),韓驍律師表示,上述條款均屬于“霸王條款”,“直接排除了我們作為消費者的投訴與按照合同約定接受服務的正當、合理的權利?！?/p>

韓驍律師進一步解釋,“霸王條款”其實不是一種法律概念,在法律中與之相對應的概念是“格式條款”。《合同法》第四十條的規(guī)定,提供格式條款一方免除其責任、加重對方責任、排除對方主要權利的,該條款無效。因此,該《情感挽回合同》中,部分免除乙方責任,加重甲方主要責任、排除甲方主要權利的“霸王條款”可以被認定為無效的合同條款。

韓驍律師提示消費者,對于這種情感服務合同,由于服務提供的特殊性,很容易被“霸王條款”侵犯合法權益。因此,建議消費者審慎簽訂此類合同,同時保留好對方提供服務的證據(jù)以避免自身經(jīng)濟損失。

本組文/本報記者 張雅 統(tǒng)籌/池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