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艷

前不久落下帷幕的第29屆香港書展,因關注新青年群體的閱讀,和對文化出版行業(yè)與大眾精神生活的深入觀察與討論,為廣大讀者提供了一場文化的盛宴,廣受好評。但同時,書展期間也發(fā)生了一點小插曲。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新書《刺殺騎士團長》被香港有關部門評定為“第二類”作品,不得向未成年人銷售,由此引發(fā)了關于閱讀分級的爭議。

《刺殺騎士團長》究竟該如何評定,是否就是香港方面劃分的“第二類”作品,不能向未成年人銷售,此處暫且不表。引發(fā)筆者思考的是,隨著全民閱讀活動的不斷推進,圖書分級、閱讀分級等話題越來越引發(fā)公眾關注和思考,但每次有關分級的話題討論很難最終有定論,目前也尚未形成對于閱讀分級的全國性統(tǒng)一標準。

令筆者印象深刻的,還有此前被媒體廣泛報道的“恐怖童謠”圖書新聞。據(jù)媒體報道,今年5月,武漢一名家長在孩子閱讀的一本《恐怖童謠》中發(fā)現(xiàn),書中充斥著“殺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人嚇死”“尸體不見了,你聽過這首歌謠嗎”等話語,內容甚至涉及殺人、拋尸等細節(jié)。只是因為在書中故事的每一則開頭都有一段童謠,所以書名為“童謠”。而這樣的圖書正是在學校門口的書店購得。家長很是擔心:這樣的書適合賣給孩子閱讀嗎?會造成什么樣的負面影響?

新聞一經(jīng)報道后,引起輿論嘩然。然而有記者調查后發(fā)現(xiàn),這本名為《恐怖童謠》的圖書是由一家正規(guī)出版社出版的,有書號,上架建議是文學。公眾的意見也因此分成了相左的兩派,有人批評“應該反思這樣的書為什么會流通到孩子手中”“這樣的書不應該叫童謠,會誤導孩子閱讀”……也有人認為“書店也不意味著就是童書店,家長要管好自己的孩子,自己挑書”“家長有些小題大做,草木皆兵了”……

這樣的爭議,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恐怖童謠”擊中了當下閱讀分級管理的難題。含恐怖情節(jié)的圖書究竟是否適合孩子閱讀?適讀年齡應該怎樣劃分?這樣的圖書是否能在學校周邊銷售?這些追問,在“恐怖童謠”新聞報道之后,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其實說起來,因閱讀未能分級導致的“尷尬”并非第一次發(fā)生。有一次莫言在中山大學講座時,一中學生“搶麥”提問:“老師要求看莫言小說,可是小說一開頭就有許多性行為描寫吶,怎么辦?如何看待性?”全場也是一片嘩然。莫言開始有些尷尬,隨后回應,“現(xiàn)在不要讀我的小說,等長大結婚后再讀?！?/p>

莫言是我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大師,老師建議多讀讀莫言的書,原本是出于好的意圖,希望學生多受文學名家的影響和熏陶。但莫言的許多小說,有不少性描寫,甚至不少是“開門見山”。出于創(chuàng)作需要,這無可厚非。對接到未成年人身上,也確實“兒童不宜”,所以莫言自己也建議“婚后再讀”。又想讀莫言,又要婚后再讀莫言,這樣的尷尬提醒著我們,國內出版市場亟待出臺一個嚴格而科學的閱讀分級標準?；楹笤僮x莫言,只是一個當下被動的選擇,如果有了閱讀分級標準,中小學生是不是應該閱讀莫言,或者可以閱讀莫言的哪些作品,也才能有自由的主動選擇的余地。

其實閱讀分級的概念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熟悉了,但這一概念最早起源于西方,在歐美國家已經(jīng)存在了十幾年。目前在歐美國家比較常見的閱讀分級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指導性的閱讀方式,從A~Z,A是最簡單和初級,Z是最高級別,根據(jù)26個字母的排列,面對的讀者群也分成26個級別;另一種則叫藍思分級法,它的實質更像一個分數(shù)系統(tǒng),從初讀者開始劃分,一直到最高的1700分。

國外早已有了詳細的閱讀級別劃分,國內仍沒有明細而統(tǒng)一的閱讀分級體系,但這并不意味著業(yè)界和公眾對閱讀分級的漠視。事實上,在過去的十多年中,隨著全民閱讀的推進,隨著社會對青少年和兒童閱讀的廣泛關注與重視,閱讀分級的理念已經(jīng)逐漸為公眾所接受,其必要性成為共識,輿論聲勢浩大。

2017年3月,《全民閱讀促進條例(征求意見稿)》正式公開征求意見,其中,第二十二條明確提出,應當根據(jù)不同年齡段未成年人身心發(fā)展狀況,推廣階梯閱讀。出版單位應當根據(jù)階梯閱讀的要求,在出版物顯著位置標識適宜的年齡段。

同年7月,第七屆江蘇書展上,江浙滬京全民閱讀辦共同發(fā)布了《中國分級閱讀蘇州宣言》,再次將圖書分級制度推向輿論高點。江蘇省還把“兒童與青少年分級閱讀標準和評估辦法”列為《江蘇“十三五”全民閱讀發(fā)展規(guī)劃》的重大課題。

閱讀分級制度的呼聲很高,卻未能形成統(tǒng)一性的全國標準,并真正開始實施。這一方面是因為當前國內從事兒童分級閱讀研究的專業(yè)機構不多,大多是非政府研究機構,研究成果資源難共享,研究成果難整合。另一方面,一些實施的難點仍有待破解。

如閱讀究竟是應該按照年齡籠統(tǒng)分級的方式劃分,還是應該按照孩子的認知、學習能力來分級,這在業(yè)界仍有著爭議。以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為例,低幼齡的孩子、小學低年級孩子、小學中高年級乃至初中等等,他們閱讀的需求、閱讀的層次相對差別還是很大的,不能單純以年齡一刀切。也有人建議,真正的閱讀分級一方面是對閱讀的內容做分級,另外一方面是對閱讀的能力進行分級,兩者之間做關聯(lián)。一個人的閱讀能力并不是說年紀越大閱讀能力越強。通過測評以后,可以推薦和閱讀能力相匹配的閱讀內容和進階的閱讀內容。

而一些專家學者對分級制度也有著一些額外的擔憂。如著名教育學者熊丙奇曾表示,有些分級體系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成年人和未成年人雙方的利益,比如一些成年人想看含有暴力內容的作品,這些作品就不能給孩子看?；诖?會不會一旦實行閱讀分級制度,可能會導致一些原本不能出版的暴力之類的內容獲得出版的機會呢?而未成年人與成年人推薦級、限制級,會不會刺激未成年人的好奇心,特別是青春期青少年的叛逆心理,不能看的偏偏想要去看看呢?這樣的爭議和擔心不無道理,也是在推行閱讀分級時,應該考慮進去的因素。

筆者認為,一個完整而成熟的閱讀分級制度的形成,需要一定時日的摸索?，F(xiàn)在關于閱讀分級的討論已經(jīng)相對充分,缺乏的是實踐和大膽嘗試。據(jù)了解,受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精準營銷理念的影響,越來越多的電商平臺和大型實體書店已經(jīng)先行一步,加入到推動分級閱讀的行列中。如某知名電商平臺推出的陪伴計劃就是基于育有孩子的家庭,將全部童書貼上近百種標簽,以年齡和性別維度將用戶、商品、內容精準匹配。以此來進行閱讀分級的嘗試,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業(yè)界積累的經(jīng)驗、得失與心得,都是將來一個成熟的閱讀分級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分級閱讀,不是要在閱讀世界中劃分出各種各樣的紅線,設立閱讀的禁區(qū)。而要為了精準定位,向閱讀者推薦、奉獻不同的好書,方便閱讀。所以,對分級閱讀,不妨先大膽嘗試起來,綜合考慮基本國情、地區(qū)差異、成長環(huán)境等客觀因素,吸取業(yè)界探索的經(jīng)驗成果,最終建立一套能夠精細劃分圖書類別的分級標準體系,讓每個人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圖書,享受閱讀。(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