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板這種擊節(jié)樂器,由兩塊大竹板兒和五塊小竹板兒而得名。大竹板名叫大板兒,小竹板名叫節(jié)子板兒。

每當拿起快板,李少杰的每一塊肌肉都知道該怎么擺動,他天生對韻律極為敏感。

上了臺,一打板二說唱,打板節(jié)奏明快,說唱合轍押韻。節(jié)奏疏緩時,說唱如行云流水;節(jié)奏快時,嘴皮子如萬馬奔騰。生動、激情、氣力充沛,一場表演下來,觀眾笑得人仰馬翻,李少杰卻依舊能不喘不急。

在這位李派快板書傳人的手中,快板是樂器、是故事、是傳承。李少杰帶著天津話特有的口音略帶驕傲地說:“天南海北打快板的人那么多,快板書可就咱兒一家?！?/p>

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快板書傳承人李少杰在舞臺表演。本人供圖

學藝之路道阻且長

天津是快板書的故鄉(xiāng),這里有一大批優(yōu)秀的快板人才,李潤杰便是其中主要流派之一,李派快板書的創(chuàng)始人。雖同源于快板,但快板書兼并吸收話劇、電影、山東快書、評書、相聲、西河大鼓等的優(yōu)長,是一種集表、說、唱融為一體的表演藝術,更為觀眾所喜聞樂見。

天津曲藝團快板書表演藝術家李少杰繼承了父親李潤杰的快板書技藝,如今,他已成為李派快板書這項天津市(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人。談起自己的父親,李少杰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作為家中唯一一位繼承快板書藝術的子女,他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與壓力。

著一身大褂,執(zhí)一副快板,起板時,節(jié)子甩動兩下發(fā)出〝嗒、嗒〞的聲響,規(guī)定出節(jié)奏,然后大板與節(jié)子配合,站在舞臺上就講究身正氣正。這些年,李少杰參加過比賽,當過評委,如今專心教學,卻也一刻也忘不了學藝時的艱難與努力。

六歲師從父親學藝,冬煉三九、夏煉三伏。按照規(guī)矩,冬天李少杰被父親“扔”在雪地里左臂向左側伸直,手持節(jié)子板兒,一刻不停地開始“打點兒”。直到胳膊凍僵,打點兒的手根本停不下來,這樣的慣性記憶深深地刻在了李少杰的肌肉之中。

快板書和天津快板最大的區(qū)別是說書不用方言,而用普通話。小時候練段子,李少杰總是戒不掉口音的毛病,把“沒(二聲)有”,說成“沒(四聲)有”,父親提醒了他兩次,第三次李少杰剛剛察覺自己又說錯了,后面的“有”字還沒出口,耳邊便是“啪”地一聲,父親的巴掌就招呼過來。

“不下苦功,難得盡人意;投機取巧,只有碰壁沒便宜?！备赣H的話幾十年來一直縈繞在李少杰的腦中,當時的“大嘴巴子”扇得李少杰腦子嗡嗡直響,但口音再也沒錯過了。

拿起快板就是嚴師,放下便是慈父。對于子女中唯一說快板書的李少杰,李潤杰寄予了無盡的厚望。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人生哲理,從仁義禮智信到孔孟之道,從待人接物到心態(tài)管理,李潤杰宛如一本移動的生活百科,傾心傾力地教導著李少杰。對于生活之道、曲藝之道,父親在李少杰心中種下的種子,一直影響到現(xiàn)在。

李潤杰晚年身患重病,為了照顧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李少杰推掉了所有事情,整天陪在父親身旁。李潤杰不顧病痛的折磨,每天給兒子講快板書的創(chuàng)作、表演和人物塑造。他告訴李少杰,要好好地學快板書,學的目的是繼承下來,再傳承下去,“這是你應該做的事情?！?/p>

血液里住著曲藝之魂

李潤杰常對李少杰說:“人不能忘本,做人要知足,做事要不知足,做學問要知不足?！备赣H故去后,回到快板書舞臺的李少杰,對李派快板書在韻律、節(jié)奏等方面進行了發(fā)展,使得李派快板書更有韻味,“既能打出大漠狂沙,又能打出小橋人家?！?/p>

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快板書傳承人李少杰在舞臺表演。本人供圖

李少杰6歲起和父親學習快板書,跟隨王派快板創(chuàng)始人王鳳山先生學藝三年,后又拜師高派快板創(chuàng)始人高鳳山學藝,是全國唯一一位學習了高派李派王派技藝,集多家特長于一身的一位快板表演藝術家。高派創(chuàng)始人高鳳山老先生調門高亢有力,王派快板輕巧明快,李少杰汲取各派所長,使得整個演出更加生動有趣。

李派快板書唱詞上突破了原來數(shù)來寶“三、三、七”的句式,在七言對偶的基本句式之外,增添了單字垛、雙字垛、三字頭、四字聯(lián)、五字垛等句式,以及重疊、連疊的長句式。隨著句式的豐富,板點也有了新的演變,單點兒用于“開書板兒”和段落之間的過渡,雙點兒則讓演唱入情、入景,大小板兒的混合點兒烘托氣氛、渲染激情。

為了提高藝術格調,避免傳統(tǒng)數(shù)來寶的“江湖氣”,快板書借鑒各種演唱藝術的長處,革新口風語氣和表演動作,增強了刻畫人物、描述情景的表現(xiàn)能力,表演體現(xiàn)了“唱打多變,穿成一線;快而不亂,慢而不斷;起伏連綿,景活物現(xiàn)”的特點。用李少杰自己的話總結,曲藝的進步是一個相互學習、相互借鑒的過程,如今的李派快板書正是搏百家之長得以發(fā)展延續(xù)的產(chǎn)物。

為了快板書技藝的發(fā)展,李少杰想留下一些文字性的記載。父親李潤杰晚年總結出很多快板書的理論,李少杰目前正在著手整理,想結輯成書出版,名字就叫《李潤杰快板書藝術》,另外他還準備出版一本《李潤杰快板書全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想讓這門他所熱愛的藝術能被更加完整地傳承下去。

以熱愛之名傳承

在1990年快板書大師李潤杰去世后,傳承弘揚快板書曲藝文化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李少杰的身上。嚴師出高徒,父親的言傳身教對李少杰影響頗深,并讓他很早意識到培養(yǎng)傳承人的重要性。如父親所愿,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人,李少杰如今將工作的重心轉移到教學,更專注于對快板書這項藝術的傳承與發(fā)展。

他創(chuàng)辦的“竹韻齋快板書培訓基地”從2000年起,已經(jīng)招收了17期學員,從七八歲的孩子到七八十歲的老人,不分男女老少,只要喜歡快板書,都可以跟著他學習。

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快板書傳承人李少杰在教學。本人供圖

李少杰坦言,快板的普及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需要的是真正的提高。他也曾見過一些興趣班的教學,內心的聲音告訴他老祖宗留下的這碗飯值得更好的傳承?！爸耥嶟S”的初心就是真正地用一種專業(yè)、系統(tǒng)、科學的方式,傳承快板書。

李少杰在培養(yǎng)快板書人才時,很嚴格地遵守“規(guī)矩”兩個字,“我們這個行業(yè)在教學上有很大的規(guī)矩,首先體現(xiàn)在師父要有師尊。要讓徒弟認同,就要對快板書這項藝術精通,理解它所表達的情感和世道人心”

在問及做這些事的原由時,李少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什么,我只想把我父親教給我的快板書藝術,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教給我的學生們?？彀鍟l(fā)展、要繼承,需要有更多優(yōu)秀的作品,更多優(yōu)秀的年輕演員?！?/p>

李少杰說,在快板書的傳承中,自己更像潤滑劑一般推動著這項傳統(tǒng)藝術的發(fā)展。在如今的教學傳承中,他真切地感到了責任的迫切與嚴峻,他說,“老祖宗們留下來的好東西,容不得在我們手里有半點兒缺失,我只愿門下人丁興旺,使快板書傳承下去,流傳千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