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紅蘭跑遍了縣里的部門，均無功而返

一家人的合照。因為劉軍強的離去，這個家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2015年8月的一個下午，過了約定日期，出國打工的丈夫還沒有把錢打來，農(nóng)婦馮紅蘭跑去問丈夫工友的妻子，兩人撥通電話后，那邊說工地上出事了。

當時，馮紅蘭并沒有意識到工地上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有人告訴她，她丈夫劉軍強在工地上死了。

【工地上的死亡】

“防腐產(chǎn)業(yè)從這里走向世界?！焙幽祥L垣縣城里豎立的石碑，顯示著這里防腐企業(yè)的野心與實力。一則介紹里寫到，長垣防腐企業(yè)年輸出隊伍1200多支，創(chuàng)造勞務收入8億多元。

1976年出生的劉軍強，正是擁有防腐技術(shù)并出國務工的工人之一。

10年前，他就已經(jīng)在阿聯(lián)酋開始了自己的異國打工生涯。2015年4月前往波黑，是他第三次踏上異國打工路途。雇用他的是河南省防腐保溫開發(fā)有限公司的項目經(jīng)理人程步偉，在劉軍強所在的樊相鎮(zhèn)樊相村，程步偉和四個村民共同簽訂了合同。

出國輕車熟路，身邊還有三個同鄉(xiāng)，臨行前，妻子馮紅蘭和老母親楊素娥并不十分擔心劉軍強的異國生活。

但四個月后，在波黑斯坦納瑞市的一個火電項目施工現(xiàn)場，劉軍強死了。他的死亡時間被確定在2015年8月13日天亮前，天亮時，工人們發(fā)現(xiàn)了被繩子吊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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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接受的結(jié)局】

一天后，馮紅蘭被告知丈夫死亡的消息。丈夫就是出去掙錢的，他怎么會放著好好的錢不掙，而選擇死呢？

作為低保戶的劉軍強家，缺錢。父親過世，母親和妻子多病，他負擔重，常年在外打工。

去波黑打工掙錢前，他剛剛借款蓋了一棟兩層小樓。

“他兒子馬上成年了，農(nóng)村小孩結(jié)婚早，不蓋樓哪中？”劉軍強的發(fā)小說。

“要不是蓋這樓，軍強也不會這么著急出國打工多掙些錢了?！瘪T紅蘭看著嶄新的家，眼中逐漸濕潤起來。

丈夫和她商量出國時，說了自己的打算，“他說，先去國外拼上幾個月，把以前的賬告一段落，回來后再去給兒子掙結(jié)婚的錢?！?/p>

出國打工，前兩個月工資抵押只能拿生活費，但劉軍強還是幾百幾百地往家里寄著錢。但到了8月，寄錢的日期到了，馮紅蘭卻再也收不到丈夫的匯款了。

時至今日，73歲的楊素娥依然不時痛哭。

“他是我推著架子車要飯養(yǎng)大的，那時家里窮，我推著他走遍了附近的區(qū)縣。他怎么說沒就沒了？”

失去了家中的經(jīng)濟支柱，老人不得已過起了拾荒生活。

【頂梁柱為何會死】

頂梁柱為何會死？翻來覆去想了很多個日子之后，馮紅蘭說，可能是因為受傷不能回家。

“他（2015年）6月份給我打電話，說是腰疼得厲害，干不了活。”馮紅蘭說，“我說不中的話，你回來吧?！?/p>

但后來提前回家的事沒有敲定，“公司要我們寄一萬元錢過去，當作辦手續(xù)和買機票的錢，才放他回來?！?/p>

在劉軍強簽訂的合同上，確有規(guī)定，乙方提前回國需要自行承擔費用。家里當時拿不出一萬元錢，劉軍強回過頭來安慰妻子，“我還能行?！?/p>

但程步偉不認同這個一萬元錢的事，“這是胡編亂造?！?/p>

他說，劉軍強在工地表現(xiàn)非常消極，“他干了兩天，說腰疼。站著干活怎么會腰疼呢，沒有重體力的活?！?/p>

程步偉稱，劉軍強換了四五個工種，還常常不請假就休息。他們做了幾次工作，但劉軍強不愿意回國。

“他說，我在這里掙錢呢，我死都不回去！”程步偉說，劉軍強不回去，他們也不能勉強。

在尸檢報告中，驗尸官發(fā)現(xiàn)，在劉軍強背部的胸段，脊柱旁有一處10厘米長、3厘米寬的舊傷疤，左右側(cè)腰椎處，有一處5厘米長、5厘米寬的舊傷疤。

【尸骨安置的爭議】

農(nóng)民工劉軍強死亡的斯坦納瑞市，距離他的故鄉(xiāng)長垣樊相鎮(zhèn)，約7800公里。楊素娥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是兒子能埋在家鄉(xiāng)的黃土里。

兒子死亡一年半后，她和家人卻不知道劉軍強遺體的具體位置、遺體是何形態(tài)。家人至今還沒有到波黑與他的遺體見著面。

“公司讓我們?nèi)サ娜?，每人自己?萬元錢辦護照買機票，沒人帶路，自己去。”馮紅蘭說，當時公司的人還說，辦手續(xù)需要三個月時間。

程步偉承認，辦護照確實要三四個月才能審批下來。他表示，叫劉軍強的家人去，他們不去，沒人辦護照。劉軍強死亡后，當?shù)蒯t(yī)院太平間沒有冷凍條件，只有一臺風扇給尸體降溫。沒多久，尸體就高度腐爛了，味道很大。

“當?shù)卣ōh(huán)保部門三令五申，如果不處理，他們馬上就處理了。”程步偉說，最后公司出于人道方面考慮，讓一個殯葬公司入土保存了。

家屬要求將尸體運送回國。程步偉坦言，這是不可能的，與當?shù)卣疁贤?，拉尸體是違法的，協(xié)商多少次，弄不成。河南商報記者走訪長垣縣商務局、長垣縣委宣傳部、河南省商務廳，得到的說法是，劉軍強遺骸回國，幾乎成為一件不可能的事。

長垣縣委宣傳部一位負責人說，當?shù)氐娘L俗太復雜，這件事很困難。河南省商務廳外經(jīng)處一位了解內(nèi)情的工作人員說，“不可能，這個國家，不允許運尸體?！?/p>

但中國殯葬協(xié)會下屬的國際運尸中心則表示，將尸體運送回國沒有問題，該中心溫主任說，如家屬要從國外運回尸骸，需要填好幾份表格以及提供相關(guān)證明交至他處，便可著手辦理，“費用不能確定，需要家屬那邊向航空公司詢問?！?/p>

對于多人表示的波黑當?shù)氐牧曀祝荒芟蛲膺\尸體的說法，溫主任予以了否認，“可以運的，沙特等一些中東國家的我們都運過?！?/p>